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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有时就像一颗种子,被命运吹到哪儿,就在哪儿生根发芽。顿河是俄罗斯历史上有名的河流。哥萨克是指曾生活在乌克兰和俄罗斯南部的游牧社群,以骁勇善战著称。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,哥萨克骑兵发挥了重要作用。本期推送关于伊犁河旁的中国人,但故事,要从顿河畔一个哥萨克家族说起。
从19世纪中叶开始,就有俄罗斯人通过中国西北边境进入新疆。至1871年,随着中俄《伊犁条约》的签订,大批俄罗斯人,主要是商人,开始迁居新疆。这一时期迁居新疆的俄罗斯人以俄国侨民的身份,享有特权不受中国官吏的管辖和中国法律的约束。
1917年,十月革命后,大批战败的白俄官兵及难民涌入新疆,成为二十世纪俄罗斯人移居新疆规模最大、人数最多的一次。
1930年以后,苏联与新疆相邻的地区出现饥荒,大量饥民携家带眷来到新疆。这一时期,新疆省政府与苏联关系紧密,为平叛新疆动乱,接受了苏联红军的军事援助,布尔什维克战士被派到伊犁,他们中间有来自顿河的哥萨克军官,也有来自莫斯科的年轻女军医,战后他们的部分后人留在了伊犁。这些俄罗斯人加入中国国籍,形成了新疆的俄罗斯民族。
到1944年,新疆省政府统计全疆有俄罗斯人19392人。而伊犁地区,是俄罗斯人最大的聚居区。这些俄罗斯人积极融入新疆的社会生活,与新疆少数民族通婚,学习当地语言、文化习俗,并将新疆视为故乡。
■ 图为新疆俄罗斯族家庭一家三口。母亲是俄罗斯族和锡伯族混血三代,父亲为纯俄罗斯族,父亲的蓝绿色眼珠和卷发已在儿子身上消失。
■ 俄罗斯族第二代混血
■ 俄罗斯族第三代混血
■ 俄罗斯族第四代混血
在百余年的民族融合中,目前有俄罗斯纯血统的人屈指可数。据相关数据显示,全疆俄罗斯族人有800余人,伊犁有650多人。本文故事的主人公彼得罗告诉我,纯俄罗斯血统在伊犁仅有40人左右。
今天在这里要讲述的是顿河哥萨克军官来到伊犁的故事,他们的后人彼得罗接受了我的拍摄。
彼得罗爷爷帕乌勒克勒·司托维牺牲的时候,彼得罗父亲才5岁,彼得罗自然是还没出生。彼得罗所知道的关于爷爷或者更上一辈的事,都是听父亲阿厉散德说的。而父亲的记忆是他妈妈和外婆一点点灌输的,他们的成长伴随着对往昔岁月的无限暇想。
彼得罗爷爷帕吾勒克,以前住在俄罗斯南部的顿河流域。
顿河两岸肥沃的土地养育了哥萨克人几百年。他们一边在田里耕种,一边能立刻骑马出征,他们神速灵活,骁勇善战,挥舞的马刀为哥萨克人赢得了自由。哥萨克人既游离在统治阶级管控之外,同时,又为自身利益服务于统治阶级。当革命的浪潮袭卷整个俄罗斯时,哥萨克人也无能幸免地面临革命阵营的重大选择。《静静的顿河》的主人公格利高里在沙皇、白俄、布尔什维克不同阵营之间痛苦的徘徊,最终以悲剧的结果实现了他的人生理想。
彼得罗爷爷帕吾勒克已走过格利高里的选择阶段,并义无反顾的投身苏联红军的队伍。帕吾勒克的父亲(即彼得罗曾祖父),以及岳父都是哥萨克红军,这个红军之家在一个战壕里作战,随后,又一起被派到中国新疆参加革命战斗,家眷妻小也一起来到异国他乡的伊犁。
壮烈的死总会被人们铭记!彼得罗可以详细描述爷爷帕吾勒克失去生命的那一幕。
爷爷帕吾勒克在部队是名狙击手,百发百中。1945年,在伊宁艾林巴克一次战役中,双方交战惨烈,都派出狙击手占据有利位置,狙击指挥军官。敌方有三名狙击手,伤害巨大。帕吾勒克看着战友一个一个倒下,心急如焚,不顾危险,冒头狙射,连连狙杀了两名敌方狙击手。身旁战友劝阻,但为时已晚,话音刚落,站起来正在射击的帕吾勒克已被敌人发现,一枪射中眉心,倒地牺牲。时年27岁。
长着圆圆的娃娃脸,一身英气的哥萨克红军战士帕吾勒克,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,他再也不能回到顿河了。那时,25岁的妻子肚子里正怀着第三个儿子,他5岁的长子及3岁的次子从此也都失去了父亲。
■ 1944年,哥萨克红军战友合影。图中一排右一卧地的是帕乌勒克勒.司托维,后面端坐持枪的是他父亲,二排左三是他岳父。
战斗仍在继续,哥萨克战士们依旧奋血浴战。同年,帕吾勒克的父亲和岳父相继战亡,两个姻亲家庭就剩下了妇女和儿童。帕吾勒克的妻子伤心过度,积郁成疾,两年后丢下三个年幼的孩子,撒手人寰。守寡的岳母,接手抚养起三个无父无母的外孙。烈士们埋骨伊犁,而他们也一直守在这片土地上耕耘生活。
战争时期,俄罗斯妇女勤劳、坚韧、勇敢、担当的精神,在全世界都有良好的声誉。来到伊犁后,哥萨克红军的家安置在巩留县的莫合乡,家里分了些田地。帕吾勒克岳母靠从俄罗斯带来的种养植技术,在地里种土豆、西红柿,在草原上喂牛养羊。男人活儿女人活儿她全部一人承担,把日子坚辛地过了下去,把三个外孙养活长大。当长外孙阿厉散德(彼得罗父亲)成年婚娶,外祖母已年迈多病,还没有来及享受晚辈的孝敬,就溘然长逝了。
顿河啊,离开的时候,并不知道再也不能回到你的身旁。
■ 彼得罗和菲妮娅在墓地。
哥萨克战士永远地沉睡在伊犁草原上,离他们的坟茔没有多远的地方,是滚滚向西流淌的伊犁河,宽广的伊犁河养育着他们的后人。
帕乌勒克勒的孙儿彼得罗,携侄女菲妮娅祭拜祖辈。茫茫雪野,冰冷墓碑,彼得罗送上温暖的亲吻。
■ 1986年,帕乌勒克勒·司托维被中国民政部门追授烈士称号。
■ 山谷中大雪覆盖的村庄:伊犁巩留县莫合乡,这里曾是俄罗斯族人居住的村庄。
1930年前后,大批俄罗斯人因饥荒从苏联沿边境涌入新疆,一直持续到1933年。来新疆的俄罗斯人多数分布在北疆的城镇及郊区,他们喜欢聚集而居,有的地方形成了俄罗斯村。1955-1957年,中苏政府照会,出台相关移民遣返政策,大批保留有俄国国籍的俄罗斯人迁返苏联,新疆俄罗斯族的人口因而剧减。20世纪60年代,又有一些人陆续从新疆迁往澳大利亚、加拿大等国家。目前,图中村庄只有不到十户俄罗斯人家居住。
■ 山坡上邻河的房子,曾是彼得罗家旧居。
伊犁的天山峡谷,降水充沛,河流纵横,牧草茂盛,俄罗斯人居住在这里以发展畜牧业为主,养牛放羊,并引进黑蜂养殖等农业技术,促进了当地生产力水平的提高。
■ 彼得罗的父亲在曾经生活过的牧场。
阿勒散德尔,帕乌勒克勒的儿子,彼得罗的父亲,哥萨克的后人,已80岁,现随子生活在巩留县城。他来到曾经生活过的牧场,回想起六七十年代,驾驶马车在山地雪路上从早到晚颠波为生产队运输粮食。因长时间曝露雪地,落下眼疾,日后一遇到强光寒风,常常就会流出眼泪。
■ 如今的哈萨克族人新村庄二公社。
在伊犁农牧区,哈萨克族是主体世居民族,政府近年来为游牧民定居建设了大批的安居房。巩留县二公社曾是彼得罗外公生活过的地方。
■ 哈萨克族人墓地。
这片雪谷,有着伊斯兰信仰的哈萨克族人墓地,也有信仰东正教的俄罗斯族人墓地。
彼得罗离开牧区定居伊宁市已多年,这位顿河哥萨克后代,怀揣着对顿河的无限向往,又热爱(电视剧)着伊犁河。他喝着伊犁河水长大,这是他中国故乡的河,母亲河。
在俄历新年,冰天雪地,彼得罗纵跃伊犁河洗去旧年的污秽,迎接新年的太阳。
■ 伊宁六星街的东正教堂,彼得罗在教堂负责管理工作。
■ 十九世纪末,伊宁东正教老教堂,不存。(照片于2019年翻拍)
伊宁市六星街,俄罗斯族人的墓园与教堂紧紧相依,远处天空中一群白鸽正在盘旋飞翔。这块墓地埋葬了7000多名在伊犁死去的俄罗斯人尸骨。
■ 家庭合影。
彼得罗父亲阿勒散德尔与七弟劳力克一家,左一是劳力克。
■ 彼得罗少年时的大家庭,1982年。
彼得罗父母共生七男一女,那时他们一家在莫合乡牧场从事畜牧养殖。第一排,抱在姐姐怀里的是劳力克。
■ 彼得罗的二哥阔斯亚提,二哥 30岁就走完了一生。(摄于1989年前后)
■ 彼得罗二弟迪玛,二弟40岁去世,留有幼女。(摄于1996年前后)
彼得罗兄弟7人已逝4人,都死于心脏猝死,可能来源于家族遗传疾病。
■ 彼得罗在莫合乡的老宅子前。
这片山坡草地上,原来生活着彼得罗一家十五口人,建了四幢房子。后来进城的,移民的,死去的,陆续离开了这里。现在,房子有的坍塌,有的废弃,只剩下一处。劳力克一家夏天回来小住。
夏天,劳力克一家返回莫合乡,休眠一冬的黑蜜蜂,正是产蜜高峰期。黑蜜蜂最初是俄罗斯人从俄罗斯带过来的蜜蜂品种。
劳力克的老婆用俄罗斯式烤炉烤制面包,小女儿在一旁趁热吃着面包。
哥萨克烈士第四代后人玛莎,彼得罗七弟劳力克的女儿,高中体育特长生,擅跑马拉松。
哥萨克烈士第四代后人菲妮娅, 彼得罗五弟迪玛的女儿,来到牧区已不存在的家。菲妮娅7岁时,39岁的父亲死于疾病,母亲改嫁无力抚养菲妮娅,四叔父彼得罗义不容辞收养了菲妮娅。
哥萨克烈士第四代后人罗娜,是遗传哥萨克人性格最多的孩子。小小年纪,既热情又勇敢,她跟家里的狗、猫、鸡都是朋友,拥抱它们,跟牛对奕,牵马遛圈,前一刻是开心的,后一刻就是恼怒的,有释放不完的活力和用不完的鬼主意。
伊犁河在洪水季冲走了大树,不知漂泊了多久停在了岸上,失去父母的菲妮娅躺在枯树上,一起照着夕阳。
菲妮娅失去父亲后就变得沉静寡言,彼得罗收养她后对她胜过亲生儿女。圣诞节,他们来到游乐场,扮成童话里的角色,彼得罗把寄寓美好祝愿的松枝送给菲妮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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